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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二百九十二阻我道者皆可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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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叫白头雀的,取头顶上那一片白色的毛织的,极是轻软保暖,儿子便让人做了一件袍子,给父亲用着。”匣子里放着整齐叠起的袍子,颜色纯白,看起来很是柔软轻薄的样子,师映川用手一捻,感受到从指间传来的细腻舒适之意,不觉微笑道:“白头雀……很少见的一种鸟,生性凶猛,捕捉并不容易,也只有头顶那一小块才是白色,还要从中拣出上好的绒毛……唔,要想用来做出这么一件衣裳,只怕差不多也要用上近千只的白头雀了罢,我的儿,你有心了。”

    季平琰面上带笑:“父亲喜欢就好。”见左右无人,忽然间就压低了声音,轻轻道:“父亲前时所要之物,儿子已经收集完毕,命心腹之人送去指定之处,父亲请放心。”师映川听了,眼中微微深邃起来,缓缓点头:“……很好。”与此同时,已指挥与自己心神相通的傀儡立即前往那处所在,此时师映川站在廊下,漆黑的瞳孔泛着淡淡的幽光,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突然就一种莫名的古怪味道,虽然面色不变,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眸子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变幻不定,那是兴奋与渴望,还有狂热以及绝对的冷酷,强烈得令人恐惧,师映川笑一笑,掩去异状,从季平琰手里拿过装衣裳的匣子,说道:“别急着走,等你师祖回来,一起吃个饭。”

    说话间父子两个进了室内,不多时,连江楼练功回来,三人就一起用了早膳,一时吃罢,连江楼点拨季平琰武艺,师映川在不远处拿着一卷书在看,他歪在大靠垫上,腿上搭着一条厚厚的小毯,不过他虽是在看书,心思却并没有多少用在这上面,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觉得脖子有些酸,就一手用力按着后颈,将脖子缓缓活动几下,一时却见外面稀薄的阳光正从连江楼身后洒进室内,柔和而微弱,在连江楼的身体表面形成一圈并不刺眼的漫漫光晕,师映川瞧着,整个室内安静得仿佛是时间静止了一般,有一种特别的安宁与温馨,很奇异的感觉,师映川微微恍惚起来,突然间有点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年,他看了这画面片刻,有些出神,眼中是无言的沉默--如此令人留恋的温暖时光,自己要到什么时候就会来亲手打破呢?

    一时间就有些说不出的意兴阑珊,穿了鞋披上大氅,走到外面,冰冷干燥的空气让思绪逐渐平静下来,心头渐冷,方才那点纠结已是转眼即逝,如大江东去,不留痕迹--是的,没有什么可过分纠结的,因为无论是他还是连江楼,是宁天谕还是赵青主,都终究是绝代天骄,是注定要睥睨当世的男子,就算是情生于心,也依然不可能因此而掩去他们各自强烈的个性,这是从骨子里就注定的,也许一直要持续到死亡那一天,就算情似海,爱深深,但如此当世人杰,又怎会自动磨去棱角,只为了去适应并包容一段感情?做不到,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心思辗转间,师映川一方面也已经通过傀儡了解到了关于解药材料收集的进程,这让他感到满意,也很是期待,正凝神思量之际,忽见季平琰走出来,上前道:“父亲,儿子这就回去了。”师映川定一定神,点头道:“去罢。”当下就转身进去,随手将身上披着的大氅丢给侍女,他进到室内,转过苏绣屏风,看见连江楼正在随意翻阅着他之前看的那本书,师映川道:“方才见你指点平琰武艺,就让我想起我小时候的事,当时你也是这样教导我的。”连江楼放下泛黄的古籍,语气淡淡道:“他的资质不及你,但也已是极佳,日后有望长生大道。”师映川微微一笑:“长生?呵呵,世人所谓的长生,不过只是成就宗师,寿元长久些罢了,这算什么长生……我很清楚,你追求的目标和我一样,是真正意义上的‘长生’,或者我们可以把它叫作--永生。”

    师映川一身天青色衣袍,腰间束着三指宽的黑色绣金腰带,一头青丝挽作道髻,光可鉴人,肌肤雪白莹润,眸若春水,走到哪里,哪里就仿佛被太阳照亮,他走到连江楼面前,轻轻抱住对方的腰身,柔声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以血肉之躯去追逐永恒之道,我们的野心和追求,岂是那些为权势财富之流而庸碌奔波,为江山兴衰、家国起伏而颠沛流离的世人能够想象?连郎啊,我曾经只知道自己要拼命追求长生之道,却并不非常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模糊知道是因为自己不想死,想一直活下去,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想要永恒不灭,因为这意味着人生将会有无限的可能,意味着一个生命所能够拥有的一切欲·望都已经包容在其中。”

    说到这里,师映川深深看着连江楼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连郎,这么多年过去,你依然在这条路上向前走,而我的路却已经被无情地斩断,纵然我有秘法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能够修行,但一来我只能修行却用不出半点力量,二来这是事倍功半,原本就算有三成的希望,现在也顶多一成不到,如此一来,他日我几乎是必然要化作尘土,而你却终究尚有一线希望,这公平吗?你们几个人剥夺的不仅仅是我的力量,权势,尊严和自信,更重要的是,你们一手毁掉了我长生逍遥的可能性,我会永永远远记得这一点,到死也不会忘的啊……”

    说到最后,师映川微笑如旧,缓缓伏在连江楼怀里,却突然间一口咬住了连江楼的肩头,连江楼散去护体真气,让他去咬,殷红的血溢出来,染红了衣料,连江楼揽着怀里的青年,此刻对方近日来所表现出的温顺柔和已经半点也不见,牙齿狠狠用力,那样狠绝,那样凌厉,正是当初那个翻掌间灭杀万千性命而毫不犹豫的绝代魔头!

    这值此时,刹那间连江楼突然胸前某处大痛,恍惚中,一身帝服的男子惨笑着勾起唇角,一剑刺入自己心口,连江楼只觉得这痛真真是痛彻心扉,已经完全不仅仅是肉身上的痛苦,仿佛就连灵魂也受到了沉重的损伤,以他钢铁般的意志力,竟然也几乎抵挡不住,一时间微微闷哼一声,推开师映川,向后退了几步,坐了下来,眨眼间额上就已冒出了一层薄汗,师映川见此异状,不由得一怔,但随即就看见连江楼胸前已经被血染红,师映川顿时愣住了,自己明明咬的是肩,怎的胸口也一起受了伤?一时间不及多想,连忙上前扯开了对方的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却见原本光洁无瑕的心房位置已经多了一道深红的痕迹,看起来分明就是被一剑刺中了心房所造成的伤口,眼下正在往外缓缓流血,师映川瞬时呆住了,心中大乱,却是说不出话来,只听脑海中宁天谕蓦然冷笑,语气森然凛冽:“这是我们当初给他的那一剑……看来他的苏醒,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半盏茶后,师映川坐在连江楼身旁,默默为其包扎肩头以及胸前的伤口,他一言不发地做好这一切之后,给连江楼披上干净的内衣,一时间只觉得索然无味,走到窗前看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片刻,身后有人将他环入怀中,连江楼低沉道:“……方才你说,日后你化为尘土,而我,或许有望大道。”说到这里,有力的臂膀将青年缓缓拥紧:“真有那一日,若你仍能转世且神志不灭,记忆留存,那么,就来寻我,我自会助你从头修行,一世不成大道,那就十世,十世不渡,则世世渡,这是我的承诺。”

    师映川听了这话,微微一颤,轻声呢喃道:“冤孽……我师映川这一世天纵之姿,却毁于你们几人之手,这也罢了,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你一生心系大道,不为外物牵绊,当年我拜入你座下之际,你就已经说过,本心之外,别无尘垢可遮可覆,凡阻你道者,皆可杀之,那么,若是有朝一日,那个阻你大道的人……是我呢?”

    周围一片寂静,仿佛连呼吸声都停了,稍后,男人低沉的声音似乎从幽冥深处传来,从无尽的苍空传来:“虽芝兰当道,亦不得不除……可杀。”师映川听了这话,刹那间几乎要落泪,他知道的,明明早就知道的,身后这个正抱住他的人是如日中天的绝代强者,是凌驾于世间亿万人之上的存在,而自己,一样是天之骄子,惊才绝艳,他与他,是璀璨的两颗星,纠缠在一起,无关对错,无关善恶,甚至无关爱恨,一切仿佛只是宿命……此时此刻,两个人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但彼此却都能够清清楚楚地体会到这种感受,连江楼沉默片刻,忽道:“……你如今已知我此心之坚,哪怕是你,也能一剑斩杀,既如此,他日转世之后,可还会来寻我?”

    师映川却是突然笑起来,他笑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凝神看着连江楼,轻声道:“会。纵使这其中所有的道理都明明白白,我也还是会来寻你,一世见你一面,便够了。”青年笑靥如花,此情此景,以连江楼如今超拔出俗、万事皆难引起情绪起伏的古井心境,也不由得涟漪微微,默立一时,方道:“……我杀得你,欺得你,但至少我死之前,其他人不能如此待你。”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元宵佳节已至,天上皓月高悬,四处彩灯无数,满城火树银花,百里灯火不绝,又有舞龙耍狮之类的百戏,十分热闹,而这也是公认的给未婚的年轻男女提供一个互相结识交谊的机会的传统节日,到了这一晚,许多平时不大出门的少女都会结伴出来游玩,借着这赏花灯之际,年轻的男男女女可以为自己暗中物色心仪的目标,成就一段段姻缘。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花灯焰火,锦绣交辉,这时一处街上走来两个人,身材高大的男子臂弯中半扶着一个裹着貂皮大氅的人,那人戴着挡风纱帽,遮住面容,身段瘦弱却十分高挑,几乎与那高大男子差不多,且是男装打扮,不过看那体态,那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楚楚风姿,以及男子精心护持的样子,定是一位美娇娘无疑了。

    男子神色淡漠,身姿如标枪般英挺,容貌英俊之极,看得许多女子芳心大跳,但不知怎的,对方周身上下好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即使是再胆大的女子,也不敢主动靠近,这男子以右臂半揽着身旁佳人,眼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关切之色,看那姿势,明显是防止拥挤的人群将怀中人碰到,当真是十分细心体贴,偶尔有轻薄浪荡子意图窥视佳人容貌,或者想挨近了混在人群中趁机占点手头上的便宜,男子便淡淡瞥上一眼,目光冰寒如剑,只被那目光一扫,胸口便似大锤重击,那等压力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当即心下骇然无比,哪里还敢靠近?

    周围灯火万千,师映川隔着薄纱抬头望去,对身旁连江楼道:“今晚的月亮很亮。”又一指前方不远处一个卖花灯的摊子,笑着道:“那灯不错,我们去买一只罢。”连江楼就带他过去,那摊子上挂着各种彩灯,纱罩的,料丝的,羊角的,彩穗的,琳琅满目,师映川看了片刻,选了一盏芙蓉彩穗花罩灯,问连江楼道:“这个怎么样?”连江楼微微点头,师映川就笑,丢了一小块银角子给摊主,提着灯便向外走,整个人灵活优雅如一只猫,他纤瘦的身子裹在貂氅中,手里提着灯笼,今夜结伴出游的年轻男女都是费心打扮过的,尽力向异性展现自己,像师映川这样的人,平生只重修行中人,况且又是男子,哪里会在穿戴打理上面多花心思,但以他的身份,平时所用之物又怎能差了,且不说外面披的那件貂氅的珍贵,就连身上所穿的素色衣裳也是精致的暗花织纹遍布,细腻绝巧,脚上套着轻软保暖的鹿皮短靴,行走之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再加上以纱帽遮容,让人止不住地去揣测那薄纱后究竟是怎样一张美丽面孔,而且这样的夜晚,年轻女子比平时多了太多,许多浪荡子泼皮之流乃至一些恶少便会借机揩些油水,如此一来,师映川便成了某些不怀好意之人的目标,这时右侧人群中忽然微有骚动,一个人佯装摔倒,恰恰就倒在师映川跟前,紧接着就做出伸手撑地欲起身的样子,只是那手却伸向了只距离寸许的师映川的脚,打算去摸那包裹在精致鹿皮靴中的右足。

    师映川眼下与一般人并无两样,因此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人已摸上了他的靴面,师映川眸内闪过浓浓的厌憎与杀意,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在他眼中龌龊卑贱之人的调戏?当下不假思索地便一脚重重踏了下去,就想把那登徒子的手腕踩断,哪知此人却是会一点粗浅武艺,敏捷地一抓,便将那纤细的足踝捉住,师映川站立不稳,差点摔倒,手里的芙蓉彩穗花罩灯掉在地上,当场就摔得坏了,那人哈哈大笑:“啧啧,好辣的小娘子!也不知床上够不够味儿……”话音未落,只听‘喀嚓’一声响,那人已是杀猪般地痛嚎起来,抓住师映川双脚的两只手赫然齐根而断,却是正打算给师映川买一串糖葫芦的连江楼看到这里的变故,立刻赶了过来,一道剑气就当场断去了这一双肮脏下流的爪子。

    突发的血腥变故令周围人群先是一呆,随即就惊慌地向后躲避,这时却见师映川猛地从靴帮里将一柄小巧锋利的解手刀拔出鞘来,一下就插到了正张嘴惨嚎的泼皮嘴里,转腕用力一搅,又快又狠,丝毫也没有犹豫,就像是屠夫在宰杀着猪羊一般,再寻常不过,顿时就看一大股血污冒出,夹杂着几块肉质碎片,泼皮当即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此人方才说了些污浊言语,师映川就索性毁了他的舌头,让此人这辈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如此狠辣冷酷到极点的行为,直看得人心惊肉跳,寒气从脚底板一直冲到天灵盖,周围胆小些的人已经惊叫着连连后退,更有妇人儿童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哭出声来,一旁身材高大的连江楼对此视若无睹,他面无表情地揽住了师映川的腰,下一刻,两人已是消失不见。

    连江楼带着师映川出现在远处一个偏僻的小巷里,师映川的靴面和衣服下摆以及袖口都被溅上了少量的鲜血,他拿下头顶戴着的纱帽,露出一张绝色无双的面孔,只是眼下这张脸已经被一片阴沉冰冷之色所占据,师映川突然丢掉手里满是血迹的解手刀,冷笑道:“这可真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我师映川居然也有这一天……”他扭头看着连江楼,淡淡道:“你说,如果今天没有你的话,我会是什么下场?”不等连江楼开口,师映川已经蹲了下去,将面孔深深埋进膝盖,一声不吭,连江楼沉默着立在一旁,一时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下来,过了一会儿,师映川依然不动,却忽然道:“我不要这样,我不想再像一个废人一样,甚至连保护自己都不能,受那等腌臜气……你要帮我,听到没有!”连江楼俯身,两手按上青年的肩,要将他扶起:“……这一点,我做不到。”师映川突然一把推开男人的手,动作十分粗鲁,他站起身来,退后两步,看着连江楼,直勾勾地看着,片刻,才‘嗤’地一声,低低笑哂:“知道吗,小的时候,我总以为你无所不能,然而到后来,才发现你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就在这时,脑海深处,宁天谕的声音突然仿佛自九幽传来:“就在今夜,你想办法与连江楼圆房!……不要怀疑,我让你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日后,定让他痛苦悔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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